循著演化這條漫長而靜謐的河流上溯,雞其實就是與人類生活最貼近的小恐龍。
2016年初秋,接連好幾個颱風造訪台灣,那年度的小雞從5月開始飼養,滿月後我就將牠們移到戶外雞舍,因此在颱風來襲的9月初,雞齡四個月大,約莫是雞的青少年時期。我一面想測試家禽對於天候的耐受力,一面又擔心乳臭未乾的牠們涉世未深。躊躇了半天,只見外頭風雨越益張狂,最後仍冒著風雨把一隻隻雞抱進屋裡。
用紙箱搭置了臨時避難所,牠們睜大雙眼環顧四周。我先用吹風機將六隻落湯雞一一吹乾,隨後牠們自行理毛。吃飽喝足後,幾隻調皮的個體開始跳上紙箱邊緣,試圖探索環境的邊界。
從宜蘭登陸的颱風威力總是驚人,地勢上那兩條如手臂般開展的山脈,讓整座平原首當其衝。對照屋外的狂風暴雨,我正與六隻雞在幾坪大的平房裡度過颱風之夜,近距離看著牠們的鳥喙、利爪,以及那渾圓如星球般的眼珠;如此貼近,令我感到神奇。那份奇妙在於,我想起了所有鳥類的祖先皆源自於恐龍,而我何以在此時此刻,就與幾隻小恐龍立於斗室安躲颱風?世界之大,物種之海浩瀚茫茫,大抵是三生有幸才能遇見你吧?遇見遠古而來的你。
談起恐龍與鳥類的關聯,我們很容易聯想到始祖鳥,但其實1860年人類發現始祖鳥的化石時,分類上已屬鳥類範疇,因此未能定論兩者之間的演化脈絡。直到1996年,於中國挖掘到中華龍鳥的化石,生物學家才從這隻小型恐龍身上披有的羽毛,加上其擁有鳥類特有的與飛行相關的V 字型叉骨、半月型腕骨等證據,將演化長河失落的一角拼湊起來。
關於演化的迷人之處,我想試著以卡通形式來快轉講述。我們可以試著想像,遠古的海洋最初僅有單細胞生物,當單細胞結合為多細胞生物時,開始有了藻類、古蟲與奇蝦,爾後也演化成各種海洋生物。爾後海底的生物日漸繁多,面對激烈的生存競爭,部分魚類開始讓側邊的眼睛長到頭頂上、將頭部浮出海面,終日朝向遠方的陸地望啊望的,把希望寄託在那片杳無人煙的豐饒之地。終於有一天,地球出現了第一隻登上陸地的魚—提塔利克魚,牠以強壯的魚鰭奮力爬往陸地,將偶鰭演化為偶足,兩棲類於焉誕生。
彼時原本一片平坦濕潤的地球,因造山運動使得陸地變得相對乾燥,那些產卵期必須回歸海洋、幼年期也必須在水中度過的兩棲類,逐漸演化為爬行類,有了堅硬蛋殼保護子代的爬行動物因而能遠離水面,朝一望無際的陸地探去。
隨著時間遞移,生存於廣闊陸地的爬行類,其所演化分支的物種也越益豐富,其中一支主流爬行類以恐龍為大宗。當陸面開始出現各種大型、兇暴的恐龍,一些小型恐龍遂嘗試跳到更高的樹上自保,也試著張開手臂從一棵樹滑翔至另一棵,展開了牠們的飛行練習,於是演化成中華龍鳥、始祖鳥等中間物種,以及今日各式各樣的鳥類。
至於爬行動物的另一支系—獸形類,則在恐龍滅絕與地球進入冰河時期後,身上鱗片逐漸變得又細又長,越來越薄、越來越軟,於是鱗片轉型為毛髮,開始有了哺乳動物、有了猿猴,以及後來的人類。而當時也因為陸上日漸緊迫的競爭壓力,小型哺乳類試著往天際探索,於是有了會飛的哺乳類—蝙蝠,而另一些對於陸地感到失望的哺乳類,則決心返回海洋,於是前足收斂為鰭的樣貌,維持原本以肺呼吸,成為生活於海洋中的哺乳動物—鯨豚。
在演化的漫漫長河裡,各種生物為了討生活,突發為生存的各種形式,牠們的樣貌逕自流動在那些寂靜無聲的萬古長夜,如卡通般在腦海中快速播映了一回。每回我只要想起,因為曾經一次的偶發,地球上出現了首隻登陸的魚、出現了世界上第一隻突然以雙腳站立的猿猴,使得靈長類終於能騰出雙手、創造工具、擴充大腦與思考,才有了如今的我們,便為了那份充滿神秘性的偶然感到激動不已。
鳥類由恐龍演化而來,甚或說,鳥類就是現存貨真價實的恐龍,一點也不為過。其中當然也包含了我最愛的雞,這些與人類生活最親密、親暱,與人同棲在一個屋簷下的小恐龍們。
本文摘自玉山社《養雞時代:21則你吃過雞,卻不瞭解的冷知識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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